别打我的嘴

　　老海的女儿在省城工作,村里传言他女儿现在是个“名嘴”,赚的是大钱。老海不知道名嘴是什么意思,人家就告诉他,像电视上那些播音员、主持人,他们的工作就是讲话,说得通俗一点就是靠嘴吃饭。如果混得名气大了,人们就称他们是名嘴。

　　老海一听,又惊又喜。小梅这孩子长相的确不错,就是天生有口吃的毛病,从小没少被人笑话,没想到现在竟然成了名嘴。看来人到了大城市,变化就是快。再过两天,女儿就要回来了,想想女儿进省城一年多,这还是头一次回家,老海乐得睡不着觉。

　　好不容易到了这一天,老海一家人早早等在车站边。当小梅下车的时候,一家人差点没认出来。只见小梅穿着时髦的衣服,脸蛋白里透红,嘴更像是一颗成熟的樱桃,简直就像画上的人一样!老海不敢相信,眼前这人就是当初那个穿着补丁、抹着鼻涕的女儿小梅。

　　走进村里,老海老两口一边挽着女儿的手,一边问她这一年多的生活。但小梅却只是点点头,或摇摇头,最多就回答两三个字。老海心想:按说女儿成了名嘴,整天说话,不该像原来那样不言不语的啊,于是问她:“听说你在城里就是靠这嘴赚钱的,是名嘴?”

　　小梅说:“是啊!”老海这才放下心来,心想肯定是女儿在父亲面前,又恢复了从前的习惯,不愿多说话。

　　到了家,堂屋里已经摆了好几张大桌,老海就交待小梅快些洗脸,又叫小儿子去喊亲戚好友快些过来。小梅奇怪地问:“你,请客?”

　　老海笑道:“我通知了一些亲戚朋友,今天来我们家吃饭,我要让大家看一看,我的女儿有出息了。”

　　没多久,亲戚们都到了,还来了好多小梅以前的同学。大家围着小梅问这问那,但小梅只是笑笑或点点头。

　　等大家都上桌了,老海拉着小梅说:“托乡亲们的福,我家小梅出去一年多,没想到这结巴的毛病到了大地方后,就自己好了。今天她回家来看我们老人,就让她趁这个机会,在大家面前说说话,让大家听听,咱小梅已经和以前不同了。”

　　小梅一听,大吃一惊,对老海又是摇头又是摆手,就是不说话。

　　老海以为小梅在亲友面前,一时放不开,就说:“随便你说些什么,说几句流利的话,给大家听听就行。”

　　小梅无奈,只得憋红了脸,向亲戚们说了几句感谢的话,可话一出口,老海就急了。虽说小梅说话比从前流利了一些,但人家一听就知道是结巴。老海只得再次提醒她不要着急,可小梅却说:“我、我本来就、就这样的,您、您是知道的。”

　　这时,一个亲戚拿出一张报纸来说:“老海啊,听说做主持人都是对着稿子念的,你让她念念报纸吧,像播音员一样,她一定念得很流利的。”

　　老海顿时醒悟过来,急忙接过报纸放到小梅手上,说:“对,你就给大家念一念,就像你在城里念的那样。”

　　小梅没有办法,只得拿起报纸读起来,可大家一听就知道,这结结巴巴的样子,怎么可能是播音员呢?

　　一位老伯打断道:“你也不用念了,还是给我们唱一首歌吧,我们大家都想知道,城里的人现在喜欢唱什么歌呢!”老海一想也对,唱歌的人也是靠嘴吃饭的,说不定小梅真是唱歌了,就鼓动她唱几首。

　　谁知道小梅却怔在那儿,说:“我、我不会唱、唱歌啊!”

　　这下大伙儿顿时议论起来,只听两个小伙子低声说:“我早说过,长得漂亮的女人,能赚大钱的一定不是走正道的嘛。就她这口吃的样子,怎么可能是名嘴呢?”

　　话音不高,却句句刺到老海的耳里。其实老海早就听到流言,说小梅赚的钱来路不正,所以这次小梅回来,老海特意请大家吃饭,就是想让大家看看,小梅没有口吃的毛病,成为一个像播音员、主持人那样的名嘴了。没想小梅一开口还是像原来那样结结巴巴,看来小梅所谓的名嘴一定是假的了。

　　老海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,他再也压不住心里的怒火,冲过去,挥起手掌对着小梅的脸打了下去,“啪”的一声,正打在小梅的嘴上。

　　小梅挨了一掌,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,急得大叫道:“你,你打我哪、哪都行,别、别打我的嘴!”说着,急忙用手捂着嘴。老海一听更生气了:“我就是要打你的嘴,我要把你这张嘴撕烂。”说着又扬起了巴掌。

　　幸好旁边的亲戚们起来拦住,小梅这才脱身走开,哭着跑出门去。小梅的妈想出去追,却被老海拦住了。老海指着小梅大声叫道:“你别再进这个家门!”

　　下午,小梅一直没有回来,她妈和弟弟到村里四处去找了,也没有看到人影。有人说,看到小梅跑到村外,登上了过路的班车,估计是回城里去了。老海不禁有点后悔,不管女儿变成什么样,毕竟还是自己的女儿啊!

　　眼看天要黑了,老海越想越不踏实,就对老伴和儿子说:“不行,我不能让女儿就这么毁了,我要到省城把她给拉回来,不能让她在外面丢人现眼了。”

　　还没等到老海打点行装出门,小梅却回来了,身后还跟着一个气质不凡的中年男人。小梅戴着口罩,对老海说,这就是她所在公司的王老板。

　　老海一听人家老板都来了,想想自己可能真的错怪女儿了,就问:“你们到底是做什么的?人们都说小梅是名嘴,可她话都说不流利,怎么可能是名嘴呢?”

　　王老板哈哈一笑,从包里抽出一叠画,递给老海和几个跟来看热闹的邻居。

　　大家一看,画上是一个美女的半张脸,一双红唇鲜艳夺目,旁边还画着几支唇膏,一看就知道是广告画。

　　王老板扬起手中的广告,指着画面上的嘴唇问:“你们看,这广告上的嘴唇是不是很漂亮?”众人都点点头。

　　老板又指着小梅说:“这个画上的嘴唇就是她的。这下你知道为什么说她是靠嘴赚钱了吧。”王老板说,他开的是模特公司,一次偶然机会,看见来城里打工的小梅,感觉她这张嘴特别漂亮,就动员她来到自己的公司。经过训练,小梅成了一名“唇模特”,现在已经是公司的台柱了。

　　老海大喜,这才知道真的误解女儿了,不禁说道:“我们哪知道还专门有用嘴做广告的啊,小梅,是爹错怪你了。”

　　这时,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,人们都拿着这些广告画争相传阅,对小梅都露出了羡慕的神色。王老板望了众人一眼,对老海说:“我已经跟你解释清楚她是做什么的了,她在我公司赚的是清白的钱,这一点,我对得起你这个家长。但是,我现在得和你算另一笔账。”

　　老海一惊:“什么账?”

　　王老板摘下小梅的口罩,却见小梅的嘴又红又肿,正是早上被老海打的。王老板说:“她现在是我们公司的人,而且我们近期已经跟客户签了好几单合同,有好几百万呢。但你这一打,她这一段时间不能拍广告了,也就是说,你这一掌,就把我们公司几百万的生意给打掉了,你说,这笔账我们怎么算吧?”

　　围观的人都禁不住吃惊地叫了起来,小梅也大吃一惊,她被打后,就回了公司,想缓几天再回家跟老海解释,顺便跟老板请个假。王老板听说她的事情后,当即赶回公司,说是要帮她解释,没想到现在却突然提出索赔。

　　小梅见爹脸色大变,急得跑过来扶着他,回头惊问:“老板,你、你说过是来、来帮我解、解释的,怎么、怎么又……”

　　王老板哼了一声:“你已经跟我们签订了合同,就是公司的人了,现在他打的不仅仅是你个人,更是我公司的生意,我当然要向他索赔!”

　　老海这时也给吓呆了,转身问小梅:“他说的是真的?”小梅点点头。老海身子一晃,差点跌倒。

　　王老板又看了看围观的村民,见大家都吃惊地看着他,就指着老海高声说道:“现在我已经正式通知你了,你必须赔偿我们公司的一切损失,否则,我就上法院告你。”

　　小梅也没料到平时和蔼的老板突然变得这样无情,她扶着老海,叫道:“老板请你放过我、我爸,我以后会、会赔你钱的。”王老板哼了一声:“虽然你现在是名嘴,可要知道,这可是几百万啊,你一个人赔得起吗?”

　　老海哪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,他爱怜地抚摩着小梅的头,抬头对王老板说:“祸是我惹的,这钱我这辈子也还不了,我用这条命还给你总可以了吧,只求你别逼我女儿。”说罢,挣脱小梅的手,就想往前面的墙上撞去。

　　王老板眼疾手快,一把将老海拖住。这时小梅也冲上来,紧紧抱住老海。王老板大声叫道:“还有一个方法可以还债的!”

　　老海惊声问:“什么方法?要是对我女儿不利,我可不答应!”

　　王老板拉过老海,在他耳边轻声说:“好好疼您的女儿吧,她是我们公司的宝贝,可她更是您的宝贝啊,她是一个好女孩啊!”

　　老海呆呆地望着王老板,不知说什么好,只是不住地点着头……

　　后来,小梅问老板,既然是来帮忙解释的,为何还要有意拿索赔的事吓父亲。王老板笑着说,在这小山村,人们还不能完全理解什么是“唇模特”,就算跟老海解释清楚,可是那些传播流言的人呢,怎么去一个个解释?他这一逼,人们就知道老海一掌打掉了几百万,这可绝对是一个爆炸性的新闻,等大家传开了,那些对小梅不利的流言自然就消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