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年前的乡下老家,我在那里举行了我的第一场婚礼。
婚礼没有什么大的场面,惟一显眼的是妻的那枚金戒指,在1988年春暖花开的时候,那枚金戒指比任何花朵都要鲜艳,以至我漂亮的妻丝毫没有引起人的注意。那时候,金子比人贵重。
妻是城里的小家碧玉,我是那种所谓跳出农门的乡下人。她还算善解人意的那种人,同意我在老家举行婚礼。但那枚戒指,没给我们带来幸福,我们的生活,一直都是磕磕绊绊的。
那枚戒指,代表了两种不同的生活观。妻的家是比较殷实的那种,而我,是在乡下的贫穷中长大的土包子,我们之间消费观点上存在着很大的差异。妻爱美,喜欢侍弄自己的容颜,衣服乃至于头发,爆炸式、非洲风暴式、辫子式,哪样流行整哪样。更别说服装,从健美裤,喇叭裤,迷你裙到吊带、之类,弄得我天天像在看时装表演。最让我忍无可忍的是,她疯狂地喜欢金银首饰,直到有一天好像她总共只有10根指头的手上有了6枚戒指,我才不得不讥讽她,这种戴法是当年上海滩的车夫为了储蓄才把钱换成戒指戴上的。
像这样的小争执是长期不断的。
论当时的财力,由于妻在供销社上班,那是当时让人眼馋的好单位,可以这样说吧,我当时的一个穷亲戚说他看见供销社的人就想打,凭什么他们那么有钱?我当时也不错,在乡镇企业局工作,而且管的就是煤矿,吃香的喝辣的,拿奖金就像拿字典那样有厚实感。要说,我们这样的家庭是可以这样消费的。但我记住老母亲的话,有时要把无时想,人咋能保证一辈子没有个起起落落,要有些节余才行。和妻的观点主要在这个问题上始终是没有达成一致的,在她认为,生活好了,装点装点自己,慰劳慰劳自己,有啥不好,她不但给自己买,也给我买。我是坚决不戴,意志坚定,巍然不动。但看到家里成了珠宝首饰的旧货店,心就难受了。慢慢地,也就麻木了。夫妻之间的感情又怎么好得了呢?除了没有离婚,基本享受未婚待遇。
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,人的命运真的是很难说。转瞬间,妻的供销社被市场经济一片摧枯拉朽,我的单位被民营经济一阵釜底抽薪,我们的那种好日子便风吹雨打,樯橹灰飞烟灭了。不到三十,她下岗。我待岗。上有老,下有小,中间还有面子受不了。
由于妻对金银首饰的偏好,家中的积蓄很少,开初吧,两个人都还绷得起,守在家里,没有事干,就约三朋四友打打麻将,每天在臭屁,烟雾和赢钱人的哈哈声,输钱人的叹气声中过了一段日子。妻子还是穿金戴银,丝毫看不出遭到生活的洗劫的样子。
这样终归不是办法,毕竟我们还年轻。后来刘欢那小子唱的歌不错,心若在,梦就在……只不过从头再来。妻在供销社干过,对经商还是有些感悟,我呢,对管理还是懂一些的,妻爱美,喜欢干与此有关的事情,我们合计,就开一家服装店吧。
可是本钱呢,租门市,搞装潢,制作橱窗,进衣服,最少也要七、八万,还差得多。妻说。我们不是有很多首饰吗?我简直高兴得要吃安眠药,因为怕兴奋得了心脏病。这样一来可以凑齐开门市的资金,二来可以让她的恶习得以拨乱反正。
决定要将那些首饰卖掉的那夜,妻一直辗转反侧,子夜,她起床去看她的那些宝贝。看到她那依依不舍的难过的样子,我说,算了,我们去借吧,她摇摇头,她说,以后我们再买就是了。
第二天去卖那些首饰的时候,我看见妻的脸上的部件像是被摆错了地方一样难受。那时候,金价跌得厉害,就像卖黄铜一样,妻下了很大的决心,拿到钱。我们的心情很沉重。
我们的服装门市如期开张。那以后,妻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,她全身心地经营她的生意。生意很好。
从那个时候起,我和妻的感情就慢慢好起来。
后来,我们的生意越做越大,有了好几个门市。
后来,我们还开了一家服装厂……
后来,我记住妻子为创业卖掉的那些首饰,就常给她买,她也不拒绝,但很少戴。
后来,妻说,我们再举行一次婚礼吧,为我们现在的感情。
于是,我就有了第二次婚礼。妻那天戴的戒指,竟是十多年前我给她买的那枚,藏在她心中的爱有多深,我此时才明白。
妻说,有金子的日子多好。
我想也是,人生的很多东西需要储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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