国王下旨调查输德里的死因,不久,他就掌握了事情的真相。原来,一群凶手聚会在城里的一家酒馆,他们忘乎所以地寻欢作乐,由于酒后失言,他们吹嘘外道及其信徒是怎样收买他们去行凶的。于是,他们被国王的官史捉拿归案。当真相大白后,人们开始大加赞叹佛陀。从此,佛陀的声誉大振,外道的日子就不好过了,他们成为国王和公众发泄愤怒的目标,国王更加赞赏佛陀的言行,在给孤独富翁的陪同下,他来到祁陀寺探望佛陀。就在同一天,一百多个从王舍城尼庵来的比丘尼也到达了祁陀寺。
在这群比丘尼中,有阿罗汉乔昙弥,她特地来礼拜佛陀,并作最后诀别。
陪同国王前来的给孤独礼拜佛陀以后,垂手站在一旁。国王虽然十分尊敬佛陀,但他并没有向佛陀行礼。他站在一旁,彬彬有礼地对佛陀说道:
「世尊,一见到你。人们就会心情舒畅,精神愉快。当我看见你时,我忘记了我的江山社稷,忘记了我的小王子。世尊,这是什么原因呢?这是由于你尊贵威严的相貌,还
是由于你大慈大悲的品质?」
佛陀答道:
「大王,一个人的脸色是他内心思想的真正表露。如果一个人的心灵骯脏,他的脸色就会丑陋:如果一个人的心灵美好,他就会光采照人,脸色纯洁,人们自然会为之赏心悦目。大王,你神色威武,相貌堂堂,这并不是由于你的出生王族,而是由于你那绝对的王权。大王,我常住寂静之中,无挂无碍,无有痛苦和烦恼,慈悲对待一切众生。所以,那些见了我的人都得到快乐。」
「世尊,我知道有些人对你居心叵测,怀有瞋心恶意。本城的外道就很憎恨你。我听说,在柯沙毗时,提婆达多就对你怀有敌意。」
「不过,大王,我对他们却没有一点瞋恨之念。所以,他们的恶心太意损伤不了我。」
「世尊,我见过全印度许许多多宗教导师,其中有布兰迦叶、末迦梨瞿舍利、散若夷毗梨弗,婆浮陀白旃那、阿耆多翅舍钦婆罗。他们一见到我,就起身相迎,殷勤而礼貌地献上座。只有你和尼干子没有对我表示这样的尊敬。世尊,莫非你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错误和缺点,从而你就不对我表示尊敬了?」拘国王这样问道。
「大王,我曾在何时何地说过你的不是?」佛陀反问道。
「没有。世尊,我只不过想,你为什么不对我表示应受到的礼遇?」
「大王,你的臣民百姓恭维、害怕你,这是什么原因?」
「因为我是他们的统治者。」
「在他们中间,那些人最害怕你?」
「那些不法之徒、屡教不改之人及残忍野蛮之辈。即使在我的官员面前,他们也怕得浑身发抖,他们想方设法地逃避我和我的官吏。」
「大王,明辨善恶、遵纪守法的善德之人常来见你吗?」
「世尊,如果他们没有被坏人骚扰,他们很少来见我。但只要他们来了,他们就得跪在我的面前,请求我给予正义和公道。」
「大王,你现在应该明白了,我和我善德的弟子们,身口意三业清净,不行凶作恶,不企求别人给予正义和公道,平等对待一切众生,无种姓和信仰歧视。所以,我们对你也就没有任何区别了。」
「世尊,我明白了。可是,您的一个弟子乌德野,无论何时见到我或我的官员,都会谦虚而有礼貌地从座位上站起来。他常来我的宫中,他对我王宫里的女人很感兴趣,要求我让他给她们说法,讲开示。」
「大王,像乌德野这样的人,佛陀也是无能为力的。他虽然剃除了须胡,披上黄色袈裟,但他的言行如世俗之人。我不说他是我的弟子,我也不说他不是我的弟子。如果你看到他像一位世俗之人,你就把他当成一个世俗之人看待好了。大王,我对施予的慈悲之心同对舍利弗的平等无二。他一次又一次地犯戒,我一次又一次地劝告他。人总是要犯错误的,但乌德野这样的人是不可以用戒律来救治的。我对他顽固不化的本性深表悲悯。」
「世尊,你对那些行凶作恶、拦路抢劫之人也发慈悲吗?」
「大王,是的。除了超脱了三界烦恼、寂静安宁的阿罗汉外,其他一切众生都是其自身环境的牺牲品。任何一个被烦恼缠缚之人都可以转变成善德之人。对那些因内在烦恼不净而作恶多端的人,我总是慈悲为怀。大王,我给他们指明正确的道路。许多人听了我的教法以后,弃恶从善,有些人祛除了不净烦恼而获得罗汉果。但有些人把我的教法当成耳边风,左耳朵进,右耳朵出。」
「世尊,您真使我感动快乐。请传授我佛法吧!请把我的臣民培训成称德行善之人。您生活在这里,是我的王国之大幸。我要把社会上那些卑微无耻、祸国殃民的外道一扫而光。他们宣扬无善无恶、无好无坏的谬论。说什么,即使用铁锥子刺穿亲身母亲的胸脯也是无罪的。世尊,在我的王国中,你可以去任何地方,以任何形式宣扬您的教法,我以王权保护您。我将给您和您的善德弟子们提供一切所需,我还要常侍您的左右,您永远住在我的王国里吧。」
「大王,不要驱逐那些所谓的宗教师。准许各宗教部派共存,不要用法律手段来压制任何理论。让人民了解每一学说的各个方面,他们会接受采纳有益的、善良的。布兰迦叶主张宇宙万有、有情非情都是微粒构成、人死以后微粒分解与整个宇宙合为一体、无善恶果报。他把纯逻辑推理作为自己的武器,贬低了人类的善德。布兰迦叶想要的是一个大哲学家的荣耀。大王,不要阻止他的野心,不会有人听了他的教法以后,就真的用铁锥子戳穿自己母亲的胸脯。人们会认识到,这样的哲学对于人类生老病死的解脱是毫无价值的。遭受病毒之苦的病人需要的良药,而不是为了解有关病因的知识。大王接受我的教法,并依佛法而住,这是一件好事。但奉献对佛法的保护却是另外一回事。我的佛教用不着王家的保护,所以请不要加以保护。不然的话,人们就不会发愤精进,修证佛法了,那样就只有强制、逼迫,而没有选择的自由。如果我的教法适合人们的喜好,他们可以先来看看,然后再信受、奉持。」
佛陀正说着,从寺内突然传来一阵婴儿的哭声,国王和富翁听得一清二楚。但是并没有说什么。哭声不断地从今天刚到的比丘尼住处传来。国王对此不禁一惊。虽然他对佛陀坚信不移,但是,他被小孩的哭声弄糊涂了。他沉思起来,但终究没询问。
「大王你一定在想,为什么从比丘尼住处传来婴儿的哭声?」佛陀问道。
「是的,世尊,我感到很奇怪。我现在还听得见婴儿的哭声。」国王回答道。
「那是迦叶比丘尼的孩子。」佛陀补充道。
听了佛陀的话,国王和富翁不禁疑虑起来,但他们仍然保持沉默。
「大王,你一定惊讶地想,比丘尼怎么会怀孕的?这究意是怎么一回事?」
「世尊,据我所知,您的比丘和比丘尼对性爱没有一点贪欲,他们也没有任何性行为。然而,这件事又怎么会发生呢?」
「大王,无因不成果。她曾和一个男人生活在一起,因此而怀孕了,这事发生在她出家之前。她虽然出家为尼,但胎儿却在她的肚子里发育,生长,最终出世了。她也是妇女之身,所以,她的乳房渐渐圆大起来,充满了奶水。她用她的乳汁喂养她的孩子。大王,当初,我曾不愿替妇女授戒,正是因为会发生这样的
事。由于无知,人很容易而且心甘情愿地误人迷途。当迦叶比丘怀里抱着这个婴儿,来到祁陀寺时,我十分同情她,提婆达多曾辱骂她。当她在王舍城大街上乞食时,不明真相的人讥笑、嘲讽她。人们不仅不施予她任何饭菜,反而用骯脏刻薄的话同她打招呼。过路之人都用鄙夷的眼光望着她。她本该得到同情,但她得到的却是奚落和鄙视。」
「世尊,我的心得到了平静。我十分同情她和她的孩子。世尊,请让我见一见迦叶比丘尼和她的孩子吧!」
「仁慈的国王,我这就叫她过来。」
迦叶比丘尼安详地朝佛陀走来,手中抱着用黄布包里里的婴儿。国王诚挚地望着她。她的左臂弯曲地拥抱着婴儿,右手轻轻地放在婴儿娇嫩的额头上,她来到佛前,把婴儿轻轻地放在佛跟前的地上,自己双膝跪下,礼拜了佛陀,然后站起身来,抱起她的婴儿,又一次跪坐在佛前。婴儿的哭声又一次打破了沉静,他的小手向上伸着,试图摸他母亲的乳房。不一会儿,母乳的香味就在空气中弥漫开了。国王清楚地看到,黄色袈裟覆盖着一对充满奶水的乳房,只见迦叶轻轻地而又深情地抚摸着婴儿的头。国王站起身来,跪坐到迦叶比丘跟前,说道:
「高尚的母亲,我是拘罗国王。我跪倒在你至高无的母性面前。把小孩交给我吧!我会照顾好他的。我将把他抱回宫去,并把他抚养成人。到了适当的时候,我就把他交还给你。」
身为母亲的迦叶,望着佛陀的脸,想知道佛陀的意思。
「比丘尼,你愿怎么办就怎么办。」佛陀说道。
母亲闭上眼睛,双手抱着小孩,紧紧地搂在胸前,然后她两手轻轻地把怀中的婴儿交给我国王。国王双手接过婴儿,抱在怀里。
成千上万的善男信女正聚精会神地聆听着佛陀说法。这时,一位一丝不挂、披头散发的妇女来到人群后面,两眼望着背朝她的听经大众。她听到从听众尽处传来一阵阵温和安祥的声音,她揉了揉眼睛,呆呆地站在那里,静静地听着。
「婆突车罗,过来,这里没有什么可害怕的,这里有你的避难所。」
突然,一个念头袭入她的头脑,她一下子意识到自己没有穿衣服。她试图用
双手摀住下身。这时,听众席中一个转头过来,接着大冢都转过脸,然后,他们又都一个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。
一步一步地,婆突车罗慢慢地朝佛陀走去,她双手仍然遮着下身。一位听经信徒脱下自己的衣服,扔给她。她一把抓起衣服,赶紧穿在身上。然后,她的两只手又一下子摀住了两只乳房。另一件衣服又从空中飞了过来,她毫不犹豫地又套上了衣服。
「夫人,清醒一下你的意识,思维清晰地望着我。我将帮助你,我将驱散你的忧愁和痛苦。」
这位痴呆的女子,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佛陀的脸。突然,她一下子瘫倒在地,抱头大哭起来。
「世尊,我是世界上最最不幸的女人,举目无亲。我失去了我丈夫、我的儿子、我的父母。世尊,我是一个疯女人。」
「夫人,你并没有疯,你已从噩梦中醒过来了。好梦噩梦都是你意识的作用,告诉我你做的梦。」
「世尊,我并没有做梦。五年来,我不得不面对各种各样的天灾人祸。说起这些伤心事,真使人心酸啊!」
「夫人,你曾听说过吗?如果一个人把他所做的梦说了出来,即使噩梦真会带来什么不幸的后果,这种后果也会减轻。大姐,告诉我你的梦吧,你也可以从中得到解脱。我会诚挚地听你讲述,并分析你的梦,告诉你梦的结果。」
「世尊,我所看到的真的全是梦吗?」婆突车罗迷惑不解地问道。
「夫人,只有在因缘成熟时,佛陀才开口讲话。请告诉我你的梦吧。」
「世尊,我要把我的梦全都告诉您。我的父亲是一个家财万贯的富翁,我是他的独生女儿,我私下爱上我家的一个男佣。正当我父母准备把我嫁给另外一个富翁的儿子时,我和我的情人私奔了,我们在森林里搭了一个棚子。就这样,我们在那里住了下来。我的丈夫天天上山打柴送到街上去卖,他这样挣钱养活我。不久,我生了一个孩子,他漂亮得如同金色的雕像。后来,我又有一个孩子,他长得和第一个孩子一样漂亮。可是不久,我的不幸降临了。一天我的丈夫被眼镜蛇咬了一口,只身死在森林里。我无法埋葬我的丈夫,就用树叶把他的身体覆盖起来,丢在茫茫的森林里。然后,我离开了森林,希望去探望我的父母。我一手抱着一个孩子,怀着无的悲伤和恐惧,穿过森林,来到了安特罗瓦提河岸。世尊,因为我不好带两个子同时过河,就把大孩子留在岸上,先抱着小儿子过河。等我
把小儿子安罝好在对岸,我又淌回去接我的大儿子。就在这时,一只凶猛的山雕霎地飞了过来,扑在我小儿子身上,就这样……」说到这里,婆突车罗再也无法控制自己,大声地抽泣起来。
「夫人,继续讲述你的梦吧。」佛陀说道。
「噢!世尊,这可不是梦,我是这两个孩子的亲生母亲啊。哦!天哪!我怎么能经受得住这样的灾难?我之所以能承受失去丈夫的打击,只因为我还有两个孩子。噢!我的儿呀!」
「夫人,这两个孩子真是你的吗?」
「世尊,我孩子就是我的亲骨肉。哦!世尊,他们是我的啊!他们好象我的两只眼睛啊。」婆突车罗又大声地哭了起来。
「善良的婆突车罗,你悲伤,只因为他们是你的儿子,而你又深深地爱着他们。然而,世界上千千万万个孩子,小小年纪就夭折了,你并不为此而悲伤,因为他们不是你的。夫人,成千上万的孩子死于非命,你为什么只为他们中间的一两个而悲伤呢?由于因果,他们离开你走了。大姐,讲完你的故事,你能从你中断的地方继续讲下去吗?」慈悲的佛陀说道。
「能。世尊,我将继续往下讲。当我在河中央时,我亲眼看到那只山雕嘴里叼着我的儿子飞走了,我也听到我小儿子发出阵阵撕心的呼救声。但是,我却无能为力,我大声呼喊着起,使劲地拍着手。噢!世尊,不一会儿,山雕带着我的儿子飞得无影无踪,我绝望地叫了起来。可是,当我回头看我的大儿子时,我又惊呆。他听我的拍手声,以为我在喊他,他就跳下河。世尊,就在我眼看着要抓住他时,一阵大浪卷来,把他给冲走了。世尊,我失去了丈夫,失去了儿子,一路上哭着喊着,来到了舍卫城,满怀希望想找到我的父母和弟弟。但是,世尊,我看到的只是三具正在柴火上焚烧的尸体。因为发洪水,他们在前一天被淹死了。世尊,我怎么办才好?我发疯似地乱跑起来,从那里到这里,我不知道干了些什么。」
「夫人,现在你承受得了你的悲伤吗?」
「世尊,是的。我正艰难地承受着。可是我从此孤弱无助,举目无亲了。」
「这是由于同你亲人分离的缘故,而你又不能忍受这样的分离。如果你的儿子和丈夫还在的话,你同你母亲的分离就不会如此悲伤了。当他们的尸体在柴火堆上火化时,你完全失去了理智,因为你知道你仅有的最后一线希望也破灭了,你由此绝望而折磨你自己。你现在认识到了,你所爱的、所同情的正是你自己。
大姐,你为什么要逼疯你自己,而使你自己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呢?你的自我解脱完全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。我将帮助你。你到祁陀寺比丘尼住的地方去吧。看看那儿的比丘尼。和你一样,她们也曾经受过天灾人祸的折磨迫害。她们来到这里,出家授戒,现在她们都心满意足地过着安稳朴实的生活。」
听着,听着,突婆车罗从迷茫中摆脱出来,恢复了正常。她深深地沉思了片刻,然后朝尼庵走去。她因失去一切希望而发疯,但现在,新的希望又在她心中燃烧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