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课 缁门崇行录(选录)(明·袾宏)
一、左溪遁迹
唐玄朗,傅大士六世孙也。常行头陀,依岩傍涧,号左溪尊者。宴居一室,自以为法界之宽;一郁多罗,四十余年;一尼师坛,终身不易。非寻经典,不轻燃一烛;非觐圣容,不妄行一步。洗钵则群猿争捧,诵经则众鸟交翔。刺史王正容屡请入城,师不欲往,竟辞以疾。
赞曰:「今人读永嘉答书,藐视朗师等之僻见,不知永嘉特一时遣著之语,而左溪遗范,正学者今日事也。明眼者审之!」
二、力卫殿堂
唐惠主,始州永归县人。专精律学,居青林寺。时,陵阳公临益州,素少信心,将百余驮入寺,就佛殿、讲堂、僧房安置,无敢违者。主从庄还,见斯秽杂,即入房取锡杖三衣而出,歎曰:「死活今日矣!」举杖向驴骡,一时倒仆如死,主手擎掷之坑中。县官大惊,执主申状。
陵阳喜曰:「蒙律师破我悭贪,深为大利。」送沈香十斤,绫紬十段。后还京,从受菩萨戒焉。
三、受杖自责
晋法遇,事道安为师。后止江陵长沙寺,讲说众经,受业者四百余人。
时,一僧饮酒,遇罚而不遣。安遥闻之,以竹筒贮一荆杖,封缄寄遇。
遇开缄见杖,即曰:「此由饮酒僧耳。我训领不勤,远贻忧赐。」遂鸣椎集众,以筒置前,烧香致敬,伏地,命维那行杖三下,垂泪自责。境内道俗无不歎息,因之励业者甚众。
赞曰:「噫!使今人发安老之缄,其不碎筒折杖而谇语者,寡矣!圣师贤弟子,千载而下,吾犹为二公多之。」
四、荷担听学
隋敬脱,汲郡人。少出家,以孝行清直闻。其听学也,常施荷担,母置一头,经籍楮笔置一头;若当食时,坐母树下,入村乞食。
五、巧论斋戒
宋求那跋摩,罽宾国王族也。元嘉八年,达建业,帝问曰:「寡人欲持斋不杀,而身主国政,不获从志,奈何?」
对曰:「帝王所修与匹夫异:匹夫身贱名劣,应须克己苦躬。帝王以四海为家,万民为子,出一嘉言,则士庶咸悦;布一善政,则人神以和。刑不夭命,役不劳力,则风雨时,寒暑调,百穀茂。如此持斋,斋亦大矣!如此不杀,戒亦至矣!宁在撤半日之餐,全一禽之命,然后为弘济耶?」
帝抚几叹曰:「俗人迷于远理,沙门泥于近教。如法师所言,真可谓开悟明达,通天人之际矣!」敕有司供给,举国宗奉。
赞曰:「帝王之不信佛法,非独不信者之过,亦论佛法者未尽其妙也。如求那者,义正而语圆,辞善巧而不叛于道,真佛法、世法融通不碍者矣!虽古良谏议,何以加此?彼世僧局偏见,而自谓持正,不知使人主不欲亲近缁流者,正为此等辈也。神龙变化,非蚯蚓所知,其是之谓欤!」
六、忍苦护鹅
佛世有比丘乞食珠师之门,时珠师方为王穿珠,置珠取食,而珠偶堕地,鹅吞之。珠师与比丘食,视珠不见,疑比丘窃之也。比丘欲护鹅,故任其捶击,至于流血。鹅来舐血,珠师移怒,并击鹅杀之。
比丘不觉悲泪,珠师怪焉,乃语之故。感悟珠师,忏悔作礼。
七、袖纳荐书
宋雪窦显禅师,得法于智门祚公。将游两浙,学士曾公谓曰:「灵隐天下胜处,珊禅师吾故人。」附书荐显。
显至灵隐,陆沈众中三年,俄曾公奉使浙西访显,灵隐莫有知者。时僧千余,使吏检床籍,乃得显。问向所附书,出诸袖中,封缄如故,曰:「公意勤,然行脚人于世无求,敢希荐达哉!」曾公大笑,珊以是奇之。
赞曰:「今人得贵宦书,如获拱璧,而晓夜求售,其亦不闻雪窦之风欤!吾怪雪窦拈唱宗乘,电掣雷轰,不让德山、临济诸老,考其平生,则器度由来不凡矣!为释子者,不可不自爱。」
八、混迹樵牧
唐普愿,郑州新郑人。依大隈山大慧禅师受业,得法于江西马大师。含景匿耀,似不能言。贞元十年,挂锡池阳南泉山,蓑笠饭牛,混于樵牧,斫山畲田,足不下南泉三十年。
太和中,池阳太守与宣使陆公、护军刘公,固请开法,道化大行,号南泉古佛云。
赞曰:「远祖师影不出庐山四十载,王老师足不下南泉三十年,此古人之盛节也。然皆得意后事,非初学所宜。出家儿大事未明,不远千里参寻知识,此何时,乃守愚空坐,自失善利耶?赵州八十犹行脚,雪峰三登投子,九上洞山,敢为痴隐者告!」
九、备经险难
晋昙无竭,闻法显等躬践佛国,慨然有忘身之誓。以永初元年,集同志昙朗、僧猛等二十五人,发长安,西渡流沙。上无飞鸟,下绝走兽,四顾茫茫,莫知所之,惟望日光以准东西,视人骨以标行路耳。
至葱岭,岭冬夏积雪,恶龙吐毒,风雨砂砾。前度雪山,下有大江,流急如箭。东西两山之胁,系索为桥,十人一过,到彼岸已,举烟为帜。后人见烟,知前已渡,方得更进;久不见烟,则知暴风吹索,人堕江中矣。
复过大雪山,悬崖壁立,无安足处。壁有故杙,孔孔相对,人执四杙,先拔下杙,仍攀上杙,展转相攀。经于三日,方及平地,检料同侣,失十二人。
进向中天竺,路既空旷,惟齎石蜜为粮,十三人中又死八人。无竭虽屡经危棘,而系念观音,未尝暂废。至舍卫国,遇众恶象,乃归命观音,忽现师子,象遂奔逸。至恒河,复值群牛,归命如初,寻有大鹫飞来,牛亦惊散。后于南天竺随舶达广州,齎经而还。
赞曰:「读西行传,千载而下,犹可流涕。即今一字一句,皆先德汗血也。而或以轻心对之,污手执之,不洁处置之,又或存而不读,读而不行,乃至用以博衣食,货名利而已。悲夫!」
十、扣钟拔苦
隋智兴,居大庄严寺,职掌扣钟。
大业五年,同住僧三果者,有兄从驾道亡,其妻梦夫谓曰:「吾至彭城病死,堕地狱中,赖庄严寺鸣钟,响振地狱,乃得解脱。欲报其恩,可奉绢十疋。」
妻奉绢,兴以散众,众问:「扣钟何以致感?」兴曰:「吾扣钟,始祝曰:『愿诸圣贤同入道场。』乃发三下;及长扣,又祝曰:『愿诸恶趣闻我钟声,俱离苦恼。』严冬极冻,皮裂肉皴,掌内凝血,无所辞劳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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